Jade:我和父母相爱相杀的故事 | 慢对话专栏
Jade,大学毕业之后在国际高中做了十几年英语老师。因为戏剧等广泛的兴趣爱好,选择辞职并开始了五年的自由探索。去年底在大理开餐厅时,得知母亲罹患胃癌早期,于是回到北京,想和妈妈一起创作一个作品集。这次邀请Jade来到慢对话,了解她跟父母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。
▍我不知道妈妈还能够陪我多久
安猪:我觉得我脸盲症很严重~见了一面之后,经常记不住什么时候见过。跟Jade在什么场合认识的,我就想不起来了。开始注意到她是在作品孵化器,她的作品是一个跟妈妈有关系的作品。我跟Jade之间有一些共同的经历,跟我妈妈之间也有一些很深的连接,也有一些遗憾,这给我很大的感触,所以今天就邀请Jade来到我们的慢对话。期待在座各位今晚可以一起探索,自己和亲人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。接下来,邀请Jade做一个自我介绍。
Jade:我大学读的是英语专业,在英国也是读英语教学专业,后面一直都在国际高中做英语老师。十几年之后,我发现自己培养了很多兴趣爱好,比如说戏剧、自然观察等。所以15年从学校辞职,自由散漫的晃了差不多5年。去年底跑到大理,本来是去找小田先生玩,后面很即兴地开起了餐厅,正玩得非常开心的时候,得知老妈生病的消息。
Jade:当时跟小田去阿纳果,在山上我给老妈打过电话。当时她说最近做了个检查,可能结果不是很好,但我没有特别在意。因为老妈是一个把很小的事情看得很严重的人,我觉得应该没事,她就是自己吓唬自己。结果下山才隔了一天,我爸打电话告诉我说,胃镜和病理证实是胃癌早期,要尽快治疗。
那一天刚好是星期二,是店休日。我正准备洗完衣服跟诗曼去爬苍山。挂了电话之后我有点懵,因为完全没有想到,但我还挺冷静的,也没有哭,还是按原计划跟诗曼去爬苍山、吃斋饭。
Jade:下午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《心灵奇旅》,在看到Joe陪着22跳下去,对他说‘I'll go as far as I can’时,我顿时泪崩,因为我不知道妈妈还能够陪我多久,如果胃癌转移非常严重怎么办?后来我跟诗曼两个人各种狂哭,她是因为去年妈妈去世,我是不知道妈妈还能陪我多久,就好像两个小白菜在一起哭。
Jade:我知道我需要回去,很快地把餐厅的事情处理完,请大家来店里告别Party,第二天把东西打包寄走,紧接着就赶回北京了。
回到北京就接替我哥,陪我妈各种跑医院。要做的检查非常多,单是胃镜就有普通胃镜、放大胃镜、超声胃镜。而且疫情期间,每一次胃镜都得有核酸抗体、核酸检测、胸部CT报告,过期就得重做。基本上一月份就是各种检查。直到过年前,医生根据检查结果给出最终的手术方案。
Jade:这个时候会面临另外一个问题,医生不可能很绝对地告诉你应该选这个方案而不选那个,他只会告诉你有两种手术方案,一种是把你病变的那部分胃切掉,他们管这个叫根治术;另一种不需要开刀,是在内镜下把病变的胃粘膜给刮掉,术后恢复更快,对生活的影响也小,但是不确定癌症是否有转移,需要术后病理检查确认和定期复查。他会把每个方案的优缺点都告诉你,由你来做决定。我自己倒还好,我妈妈特别的焦虑,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选,每天都很焦虑,特别的纠结。我不得不陪她多跑几次医院,多咨询几次医生,那段时间就挺累的。
安猪:那段时间你的感受如何?
Jade:确实会有无助感。
安猪:是你一个人在陪她吗?
Jade:也不是。我哥在北京,很多时候他也会帮忙,我爸也在。这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,沟通就成了问题,谁来做这个决定?以我个人的观点,我会认为这是我妈妈的手术,她应该来做这个决定。但是她又很纠结,除了跟我们聊,还会给不同的人打电话,而不同的人又会给到她不同的建议:有人说切掉更安全、不会扩散,有的人说不要切太影响生活。那个时间我会有点无助,感到能帮到她的地方不多。而且她的焦虑实在是太严重,没办法跟我们正常的沟通。
▍我们就是相爱相杀
安猪:这个经历让你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吗?
Jade:我自己觉得变得更糟糕了。
安猪:算是相爱相杀,呼应了我们的主题。
Jade:对,我们就是相爱相杀。其实我跟我妈妈从小关系就不是很亲密。我小时候在农村姥姥家住了好几年,回到城市以后不太适应我妈的管束,因为她是控制欲很强的人,什么都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做,让我特别烦。后来我去深圳、广州工作,也是想脱离我爸妈对我的控制。十几年没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,某种程度上他们对我也不够了解,我也对他们没有那么的了解,所以这两个月就会不断地有各种观念上的、习惯上的碰撞。
但是有一点还比较好,我跟妈妈比较坦白。记得去年她来广州住的时候,有一次她说,‘来吧!把觉得妈妈伤害你的事,都给妈妈说一下。’我真的是当着她的面,把小时候我认为她伤害过我的事情,从头到尾数落了一边。这可能我跟我妈有史以来链接最深的一次。所以现在尽管我们也会有争吵,但某种程度上我妈相信我是爱他的,我也是相信她是爱我的。
▍她未必需要我设计的东西
安猪:不妨聊聊你的作品,一开始看到这个作品自己非常触动。这个作品你可以介绍一下吗?为什么你想有这样一个作品?
Jade:最开始这个作品的名字叫最好的告别,因为去年看了一本书叫做《最好的告别》,就暂时用它做标题。我们始终都会离开这个世界,离开之前可以做什么准备?如果我们的家人要离开这个世界,我们可以做些什么?这是我的初衷。
刚才提到了陪我妈妈看病时的无助感,这个作品就是我的应对方式,我想用创造的方式来应对自己面临的问题,也就是做一个作品。最终这个作品未必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,但至少它让我把一部分精力放在有创意地解决问题上面,而不是被妈妈的情绪或焦虑给拖垮。
最开始报名参加作品孵化器时,我的想法非常简单,当时看到妈妈非常焦虑,我给她买了一些相关的绘本和书。其中有一本书,是女儿邀请她的妈妈记录下来她想嘱咐女儿的话、留给女儿的菜谱等,妈妈的文字配上女儿的插画,很温暖。我本来也想跟母亲做这样的记录,后来发现难以推进,例如菜谱的部分,我发现我会做的菜花样比我妈妈更多。而且因为她很焦虑,没有安全感,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跟我聊天对话,一起创作就更难了。
Jade:到了作品孵化器第二次工作坊的时候,我接触到用户视角,这帮我打开了很多想象。原本我是完全以我自己的角度出发,想象出一些可以做的事情,是要她来配合我的。但是当我回到用户视角,看回她的需要,我感觉到这个阶段她未必需要我设计的东西,她可能更想回归自己的日常。
于是后面我有所调整,先从很小的事情做起。例如吃的,我妈是山西人爱吃面,但只吃这个容易营养不良,我就每天做各种肉海鲜等大菜。
Jade:又例如绘本,之前她没有接触过,但我买给她看,甚至在医院她看图画、我读给她听,后面她会主动看绘本。这个算是2.0版本,从我的视角出发变成可以看到她的视角。
Jade:3.0版本还没有开始搞,我觉得她其实需要长期的陪伴。现在我已经搬来北京,也许可以每周固定一个时间,带她看绘本、聊天,或者聊聊她的人生故事等。如果我让她自己一个人做这些,我不确定她是否能“坚持”下去,而且少了链接感,感觉还是我做 facilitator 带她一起做比较好。
未来我打算搞一个关于死亡的读书会或是小社群,为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做些准备,每次针对一个话题聊一聊或者做些相关的练习,比如写遗愿清单等等。
安猪:我感觉到三个版本的变化,1.0更像是从你自己要求出发的;2.0比较接近通常意义上的作品,是基于服务对象或使用者需求出发的;3.0更像长期的过程,可能是读书会等持续进行的活动,但我能想象到更极致的情况,例如共同生活等。
▍我跟父母之间,各自有各自的生活
安猪:你现在和你母亲之间是一种长期陪伴的关系。虽然你不用24小时陪着他,但你们俩未来可能是一个共生的状态。
Jade:可能我不会用共生这个词,我对个人空间的要求还是蛮高的,所以我才特意租了房,不跟他们住在一起。我会跟爸妈说,如果没有报饭,就不要给我做饭。尽管我们住得很近,但我还是希望保有自由,不希望每天还要跟他们报备。我理想的状态不是共生,而是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。如果我想回家跟他们吃饭聊天,我会提前告诉他们。他们想来我这边,也可以提前告诉我,虽然我们只是楼上楼下。我想让他们意识到,我需要有独立的生活空间,不想被打扰。他们一旦适应这一点,你也会很舒适。
安猪:我会感觉到他们会逐渐感受到你的独立。曾经,你是他们的小孩、他们的私有财产,他们能够决定你的未来。成年之后,你走得远远的。现在你回到他们面前,但是以一个独立的成人姿态面对他们。这个亲子关系更加健康。
Jade:我觉得爸妈在这些年也是有成长的。比如说我最开始说要租房,他们觉得为什么不回家跟他们一起住。我爸还会威胁、利诱加卖惨。但是如果你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,也很坚定,不为他们所动。他们反而态度会转变,会适应我现在的样子。
安猪:可能我不一定能做到。我会嫌麻烦,做逃跑的孩子。
Jade:这次搬家来北京,我哥去机场接我回家的路上,说我跟父母之后会继续“斗争”,我觉得还好,因为现在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、不喜欢什么,会坚定的做自己。
推文编辑:小源
文字记录:小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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